在采访中,每当董冲锋总兴味盎然地说起摩洛哥三标工地上那段艰苦并快乐的经历时,总要提到一些人的名字,作为下一步采访的对象,有一次他提到了郑万强。董冲锋总笑着说,老郑最初是跟着中国水电五局来到摩洛哥的承包商,山不转水转,后来来到三标工地,我们合作得很好。他不仅工程创造佳绩,爱情也结出硕果。娶了位摩洛哥姑娘为妻,人家还是拉巴特穆罕默德五世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呢。
董冲锋总的一番话引起了我的好奇。于是请集团公司宣传部安排了这次采访。
一个天朗气清的下午,我来到成都航空港附近的印象茶楼,这个茶楼是郑万强的产业,他们一家三口早早在茶楼等候我们。老郑说妻子名叫撒尔玛,除了摩洛哥母语,还精通汉语、法语和英语,目前在成都一家幼儿园教外语。撒尔玛落落大方,款款而谈,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仔细听来,还夹杂点四川口音。这让我佩服女性对语言的独特敏感。孩子取名卡玛热,十个月大,见了我们一点也不怯生,舞动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和我们打招呼。老郑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品着上好的峨嵋雪芽,听老郑摆谈摩洛哥的那些往事。只要一提到摩洛哥修高铁的那些事情,老郑的脸上就泛起自得的笑意,如数家珍似的讲他经手做的工程。
老郑说我相信缘分。来到三标段跟着中铁八局干,就是一种缘分。我本来跟中国水电五局干,偶然的机会与董冲锋总相识,觉得他为人豪爽,一诺千金。于是我就来到了三标。开头那阵董冲锋总还是八局分管项目的领导,代表联合体中的中铁八局一方做些协调工作。说老实话,那一阵施工外部环境并不理想。工地上一放炮,当地人就说他家母羊受了惊,不怀羊羔了;还有的说放了炮有烟尘,闻了让人不舒服,咳嗽。就到工地上来阻工,真让人哭笑不得。他们自己也晓得这些“理由”站不住脚,放炮的地方离他们的家还远着哩。说穿了想到工地上揽个零工干。招聘当地摩工来工地上干活,一要看需要,二要挑能干活的人,还要经过当地政府办理合法手续才行。遇上这些了,只好费尽口舌去说服。更为恼火的是那些当地监理,故意弯酸我们,通知他来验收,装着不晓得,不肯来,他不来验收,第二道工序就不敢动,造成窝工浪费,心里干着急!
2015年上半年,正当我想打退堂鼓时,传来个好消息:董冲锋总不再是单独中铁八局一方的工作组组长,股份公司任命他担任三标段项目经理。一个局级领导,来当一个三级公司所属项目的项目经理,天大的新鲜事!让我从中看到了事情的转机。
真是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有了万能钥匙锈锁也能打开。董冲锋总一当项目经理,许多事顺当多了。原来的那些磕磕绊绊消解了一多半,干起活来轻松多了,工程人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捆住手脚有力使不上。
我在三标撸起袖子大干了一场。共计修建上通道天桥11座,下穿通道6座。其中更值得一提的是,修了一处大型箱涵,90米长,30米宽,7米高,光是混凝土就灌筑了6千方,称得上是箱涵的巨无霸。另一处是全线控制性工程双孔下穿汽车通道,也是我们干的。
箱涵的位置正处于卢库斯河中游的一条支流上。施工正值雨季。一场瓢泼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当地人说这样的大雨十分少见。用四川话形容,下得狗都不敢出门。这场大雨弄得工地大遭殃了。筑好的围堰冲垮了,工地上一片狼藉。首要任务是抽水,当时的项目经理身先士卒,卷起裤腿亲自指挥抢险。把项目上所有的抽水机都集中来了,挽起裤腿现场督阵。抽水机哗哗地抽了七天七夜,那几天人不解衣,机不停歇。生怕机器扯拐,还好,抽水机很争气。接着是清淤,清淤一清就是半个月。可把人累惨了,淤泥得一铲一铲的舀起走。真是把在农村使牛的气力都用上了。个个累得像泥猴似的。最后一铲淤泥送走了,大家松了一口气,赶快灌筑基坑,把大雨损失的时间夺回来!
这场大雨,让我们损失不小。董冲锋总说天灾不可抗拒,项目部给你些适当补助,我心里顿时觉得温暖,这不仅仅是钱的事,是领导对下情的体察,困难时扶我们一把。我对他说今后有什么难啃的工程,尽管交给我,保证不给你丢脸!
如果说箱涵是一场恶战,那么两孔下穿通道,则是一场拼智慧、拼技术的硬战。它在高速公路旁边,施工干扰极大。通道高7米,宽16米,长30米。基础孔桩就有86根。光打孔桩就打了两个月,留给我做上部施工的时间就所剩不多了。我们和时间赛跑,巴不得把每一秒钟劈成两半来用。
首先是搭满堂架。需要大量的钢管件。董冲锋总不仅善于谋划全局,而且善于把心思放在重中之重上。为了租赁钢管件,他亲自陪同我去200公里之外的水电五局,洽谈租赁事宜。有些领导不一定肯干这些细微之事。董冲锋总却说小事往往决定成败,不可掉以轻心。我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受益匪浅。
偌大的工程,光靠我手下几名工长远远不够。当务之急,还是要培养当地摩工。最多的时候,工地上有200多名摩工。我们的工长手把手的教,他们全神贯注地学。许多人成为骨干,独立操作。其中有些人学会了技术,不干了,跳槽了。我心里并不怄气,也算是为当地培训点人才嘛。
安装脚手架,是个很精密的活儿,不得有半点马虎。董冲锋总经常夜间打着手电筒来工地,他说每根杆件必须丝丝入扣,每一根螺栓都必须拧紧。他告诫我们蝼蚁之穴,溃千里之堤的道理,一定要在细微之处见精神!汽车通道的混凝土用量极大。最远的从20公里以外运来,最近的也有3公里,顶部和边墙都是1米厚。在那些日子里,真是日夜车轮滚滚,人声鼎沸,捣固声此起彼伏。昼夜加班加点,分秒必争。工地如同战场。
摩洛哥人信奉伊斯兰教,每日必祈祷数次。这里遍地是教堂,钟声一响,人们就地祈祷。打混凝土是一项不能丝毫间歇的作业。当祈祷的钟声响起,而混凝土又不能停顿,该怎么办?摩工们说他们心里早早报告了真主,为了高铁施工,祈祷回家后补上。他们相信真主也很乐意,真主希望子民过上幸福的生活。
项目部有言在先,提前完成有奖。我们提前七天完成,是很了不起的业绩。项目部及时给我们颁奖,我们个个脸上有光。说到这里,老郑停顿了片刻,笑着说这奖金我一分钱也没要,全都发给一线工人。可我心里舒坦呀,没有给中国人丢脸。
郑万强出生在四川宜宾的观音镇。父亲是吃公家饭的,家境虽不算富裕,但生活条件比周围的人家略好一些。他发奋读书,考上大学,在成都读书。从此立志出来闯荡世界,改变家乡的面貌。他说现在观音镇早修起了新楼房,跟着他出来干工程的人,腰包也渐渐鼓了,虽然吃了不少的苦头,值得!
老郑开头还略显有些拘谨,渐渐地话匣子打开了,他健谈而且不张扬,甚至还有几分风趣。他讲了这样一件事:他手下有名叫张逢强的员工,和他一起背井离乡,在外摸爬滚打多年,同吃一锅饭,同喝一碗酒,情同手足。一天,他突然叫爹叫妈地喊肚子痛,脸色煞白,额头上汗珠像黄豆粒似的直滚,我一看吓了一大跳!他平时再苦再累不吭一声,此刻一准得了什么急病。要赶快去看医生,耽误不得!
可是当地医生类似我们多年前的“赤脚医生”水平,找不得!唯一的万全之策,找中国医疗队。医疗队在150公里之外的舍夫沙万市小城,在工地的东北方向。通往那里,有条最近的乡村公路,路况极差,山路弯弯,坡坡坎坎。顾不了那么多了,争分夺秒往那里赶。他加大油门,开到最高时速。一个小时开了150公里,到达中国医疗队营地时,他一直悬着的心落下了,虽然他累得说不出声,心中却笑道,张逢强得救了!
张逢强得的是急性胃穿孔。幸好来的及时。医生对他进行微创手术治疗。这支中国医疗队是上海派来的,这种手术如同家常便饭。张逢强出院回到工地,见到郑万强第一句话说:郑哥,感谢你救命之恩!老郑拍着他肩膀说,你我兄弟多年,还说这个。老郑又补充说,在我们这里,遇到这样的事,谁都会挺身而出的!
事后董冲锋总听说了这件事,大大夸奖了老郑一番。
常言说得好,好事做了好事在。老郑的好事真的来了。他和摩洛哥姑娘相知相爱了。于是我请他的妻子撒尔玛来讲这场爱情的经历。撒尔玛主讲,老郑不时插话。一场别开生面的“妇唱夫随”动人场面,呈现我们的面前。
老郑喜欢交朋友。他“朋友圈”里有不少摩洛哥朋友。她是其中之一。原本只是普通朋友,并非特殊含意的异性朋友。一天中午,刚下课,接到老郑的电话,说他正在拉巴特皮可露咖啡馆和几个朋友一起喝咖啡。这里环境幽雅,窗外风景如画,欢迎她来。并在微信上发了咖啡馆的照片。她说到这里,老郑打开手机,一旁插话:这就是当时我发给她的照片,看!景色多漂亮。它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一直保存着。
撒尔玛永远记得这一天:那是2015年5月27日。她搭车去了咖啡馆。她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极为愉快的下午。从此刻开始,她和他在微信上窃窃私语,爱情升温。她把和他相识的事告诉了中文系班主任,一位山西籍中文教师。他鼓励她把这场爱情进行到底。老师说一个中国人为了摩洛哥的高铁,含辛茹苦,披星戴月,坚持不懈,是对这片土地最深厚的感情,值得你去爱。
现在的人类社会,进入了高速发展时代,爱情当然也不例外。两天后,也就是5月29日,有人敲开了她的家门。她开门,他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三份礼物:成都蜀绣和武夷山的红茶。表达向她求婚的意愿。为什么是三份礼物?她是三胞胎中的老三,四川话是么妹。
他留下礼物就匆匆走了,工地上走不开他。两个姐姐佩服她的眼光,找了个好女婿。摩洛哥有句流行的成语,爱情不仅是一种交往,更是一种艺术。两个姐姐夸老郑懂得爱情的艺术,帮她在母亲面前说好话。我听到这里心里想,老郑真聪明,懂得争取统一战线,用礼物把两个姐姐摆平了。母亲听了她的陈述,为之感动,佩服女儿有眼光。她的心自然是向着女儿的。最后是她们齐心来做父亲的工作。
母亲和三姐妹心里明白,这场婚姻需要得到父亲的认可,否则是一场空。父亲果不同意,并非是老郑的人不好,只因他不是伊斯兰教徒。这是一道宗教信仰的坎,容不得半点商量。
她婉转告诉了他,她心里很着急,这一定让他很作难,迈不过这道坎。谁知他却轻松一笑,这还不好办,我信奉伊斯兰教不就解决了吗。他连忙解释:在这之前我没有信过其它的教,安拉会接纳我的。看来他心里早有了准备,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他在她家人的陪同下,去清真寺做祈祷。他在真主面前念念有词:万物非主,唯有真主,我作证,穆罕穆德是安拉的天使。从这天起,老郑信守教规,不吃猪肉,不喝酒,不抽烟。老郑一旁补充说,有时身上带着烟,那是招待别人的,谈事情,遇上客人抽烟,递上一支,气氛好些。她点头赞许,对伊斯兰教他一心虔诚。
剩下来的事就都水到渠成了。又一个日子让她永远铭记在心。2015年8月26日,她和老郑双双飞到成都双流机场,他的母亲来接她,未来的婆婆和准儿媳,一见如故。她在成都一住就是半个月,她相信导演张艺谋说过的一句名言:成都是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
我真佩服她的记忆力,每一个与她幸福相关的日子,都能随口说出。我问啥时候结的婚?她不假思索地说,2015年12月28日,这是个很吉利的日子。先在成都办理结婚登记手续,按中国风俗请亲朋好友喝喜酒。然后又回到摩洛哥,按照当地政府有关规定,领取结婚证,拍了婚纱照。
我问撒尔玛,听说摩洛哥的新娘都骑着毛驴出嫁,还用头巾把头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她说那是在农村,还保留着古老的风俗。城里人早就不这样了。
郑万强在摩洛哥打拼了七年,一多半时间跟着董冲锋总干。他对三标段有深厚的感情,那片土地上浸透着他和员工的热汗。他一直计划着带撒尔玛和女儿卡玛热去那里看看,指着高大的汽车通道对她说,这是爸爸经手修的。
郑万强饱含感情的回忆到,2016年11月6日,当他承包的项目临近结束时,他和他的兄弟郑万勇,对董冲锋总领导的高效的项目管理团队的敬佩、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就想了个办法,让大家集思广益想些办法。给董冲锋总和项目部送些礼品?董冲锋总一直以来公正办事、廉洁奉公,从不接受任何馈赠!请董冲锋总吃顿饭?董冲锋总一直以来只有简单的在项目部食堂请我们施工人员小酌一杯,对大家的支持表示感谢以外,从不接受我们的吃请!包个红包?更是董冲锋总一直以来要求我们严格杜绝的事情,而且一直教育我们的言传身教历历在目!就连约董冲锋总在百忙之中去临近的大西洋海边喝杯咖啡,一直以来也只有董冲锋总在他工作的项目部办公室请我们喝茶的份!……董冲锋总不仅自己严格要求自己,也对项目部人员严格要求,各种想法都想遍了,无奈,大家共同想出来了一个办法,就是以我们劳务队的名义,给董冲锋总呕心沥血打造的项目管理团队,写一份感谢信。我们劳务人员干活是强项,写文章是个外行,于是我们赶鸭子上架,硬是让我弟郑万勇执笔,大家共同琢磨措辞,终于以此感谢信,表达了我们对董冲锋总的敬佩、感激和依依不舍的感情。
郑万强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给我们透露了一下感谢信的主要内容:自我队进入项目来,在项目领导的关怀下;在各部门的精心安排下;在各队的密切配合下,夜以继日的为项目顺利移交铺轨的目标而辛勤的努力工作着。在此期间,我队保质保量的完成了项目安排的绝大部分主体混凝土工程及部分附属工程,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辛勤的劳动中,也获得了来自中铁八局及中海外的肯定和点赞,这是份荣誉,更是份担当。谢谢你们,正是有了你们,才让我们相聚在万里之外的国度不感到寂寞和孤单,才有了祖国大家庭的温暖。在这里,我祝福中铁八局及中海外在未来的路上蒸蒸日上,路走越宽广,实力越来越雄厚。让我们的友谊升华,让我们相聚在美好的下一站。鉴于项目工作外围包括附属工程进入扫尾阶段,项目已进入竣工倒计时,主要工作基本结束。在这里,我队再次感谢项目各领导及同事们,祝大家工作愉快,身体健康。
郑万强讲,下回见到董冲锋总时,我将向他报告:摩洛哥高铁不仅是摩洛哥人的幸福生活之路,也是中摩友谊的象征。它像一条金色的项链,在暖暖海风的吹拂下,会越发璀璨夺目。